三条风

🚫转载、融梗、抄袭

【阴阳师】祭

 

·写给徒弟阿森

·祝所有老师节日快乐

·无cp向 微晴明乙女(恋人前提)

·ooc我的

 

 

1.

不知是何时起的风气,平安京开始盛行招收学徒,人们上街闲谈时,若有人聊到“鄙人现已有五名入室弟子”,大抵都会收获景仰的目光。

 

事情发酵到最后也总算是找到了由头,起因是朝中的一纸诏令下来,鼓励已有工作经历的阴阳师主动带一带新入行的后辈,甚至搞了个“前辈之守护”的新人培养计划——或许是想到近年来阴阳师队伍人才稀缺,新晋的后辈们又过于缺乏经验,而能胜任教导职责者少之又少,便出了个这么点子。

 

我并没有任何想带领后辈的想法,正值八岐大蛇即将破出狭间之时,我忙得三天两头不分日夜,哪有那么多心思去培育新人。更何况,我也不认为我会是一个合格的老师。

 

“有人来当你的徒弟了。”

 

我死气沉沉地和上古封印之术的典籍死磕时,一旁审阅公务的晴明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,惊得我差点把那本比我家院墙砖头还厚的古书脱手甩了出去。

 

“怎么可能?!我没有参与后辈招募计划啊?”

 

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名单,我的名字大喇喇地赫然列在上方,后面还附着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名字,大概就是要来做我后辈的人了。

 

“应当是你寮会长一不留神把整个寮都上报了,”晴明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的面部表情扭曲成一团,道出他的推测,“你寮全员都在此份名单上。”

 

我往后翻了几页,果然看到了其他寮友亦惨遭躺枪。此刻我只想立马回寮里把那个粗心大意的女人暴打一顿,但更重要的是,从天而降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徒弟,彻底打乱了我原有的计划。

 

“阿森……吗。”我再次看向名单,应当是个女孩子的名字。我揉了揉眉心,老实说,我对该怎么处理她完全没有任何头绪。

 

算了,事已成定局,一步步来吧。

 

 

 

2.

“师父,师父,「一式」我怎么老是失败啊?”

 

不多时,我便和这个名为阿森的女孩打了照面。她的年纪约莫比我小几岁,因对阴阳师的道路感兴趣,又恰逢这次大规模一对一培养活动,遂一时兴起报名,然后被分配给了我。

 

本着对人负责的态度,我在见她第一面时就把我的情况抖了个清楚。我告诉她最近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,京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,我可能分不出太多精力来指点她,之前也从未有过教学经验,趁现在还未正式建立师徒关系,她还有机会换一个更认真负责的老师。

 

“没关系的,”女孩眨了眨眼睛,向我鞠了一躬,“我能跟在您身边耳濡目染就可以了,也不会打扰您什么,以后就请您多多指教了。”

 

如她所言,她的确是一个很乖巧听话的孩子。我翻箱倒柜找出基础阴阳术的书籍拿给她看,她也就认认真真跟着书上的内容一点点学习,遇到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。有时遇到我手头事情繁杂,她也会很识眼色地等我空下来时再来提问,或者去问式神们。

 

“我看看……”我示意她演示给我看看,言灵·一式对每个阴阳师新人而言都是一道难关,成功与否决定了是否有天赋进修更高阶的阴阳术,“你控制灵力要更精细一些,胡乱往符咒里灌是不会有效果的。”

 

“好的!谢谢您的指导!”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,乐颠颠地小跑着到一边继续练习去了。我看着那个兴味盎然的背影,有些感慨。我并没告诉阿森的是,在见她第一面时我就发现了,她体内的灵力并不算多,只比普通人要好那么一点点而已。天赋决定了阴阳师的上限,她很难成为最出类拔萃的那批人。

 

不过好在,只是以此谋生的话倒不需要多么出众的天赋,秉持着兴趣与热爱,足够勤勉便可。

 

就这样过了两周,反倒是我先对自己这彻头彻尾的放养式教学有些过意不去,在进行一些不太危险的任务时,我把她带在身边,毕竟实践出真知,一路跟着多少也能学点东西,还能认识一些其他的阴阳师。到一周里空闲的那一天半天时,我主动邀请她去平安京主街逛逛,一起吃个饭什么的。

 

“师父师父,你做阴阳师有多久了呀?”

 

某一日的下午,我难得百无聊赖地瘫在自家庭院里喝茶,等待着前线传来的最新消息,以及晚些时候的约会。四神门最近已开始出现不太稳定的迹象,或许距离八岐大蛇突破狭间不剩多少时日了,但愿晴明能多买点小鱼干让伊吹再努努力坚持一下……

 

阿森的声音唤回了我已经脱线到乱七八糟的思绪,在樱树下趴着进行御魂配对的女孩烦恼地嘟着嘴,见我今天并没有什么要紧事,索性丢开那些花花绿绿的御魂与我闲聊起来。

 

“正式成为阴阳师的话,有四年多了吧。”我眯了眯眼,回忆着当我还是一个新人时的情景,“那时候还没有前后辈机制,我们一切都要靠自己。”话是这么说,因为很特殊的原因,我倒是受过非常不错的教导,以及在一开始就傍上了一条粗到不能再粗的大腿……扯远了。

 

“诶,听起来好辛苦啊。”阿森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了对手指,“感觉阴阳师们都很光鲜亮丽,自己来试试才知道,背后要付出这么多努力啊。”

 

“啊哈哈,没有什么职业是能轻松胜任的啦。”我端起茶啜了一口,笑着摸摸她的头,“只要坚守你心底那份信念,刻苦练习,你也会成为出色的阴阳师的。”

 

有带着灵力的纸鹤携小纸人晃晃悠悠飞进我的庭院,纸鹤上标志性的桔梗纹与熟悉的灵力昭示了其主人的身份。阿森一脸八卦地夸张地迅速退开,嘴里还念叨着什么“溜了溜了不打扰了师父您赶紧去约会吧过会儿晴明大人该等急了”,我送给她一对白眼。

 

 

 

 

3.

“缩叭,她到底似个森么森分?”

 

京都主街新开了一家烤鱼店,我已经被各路亲友推荐了不下十次,次数多了听得心里直痒痒,总算是找到机会拉着晴明到这里来尝鲜。我的嘴里塞满了香嫩的鱼肉,含糊不清地谈起了正事。

 

“喏。”

 

店家很识眼色地给我们安排了角落的座位,晴明不着痕迹地展开结界,确保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彼此的对话。他自袖中取出的案宗泛着破旧的棕黄,看起来年代已久了,我只能依稀辨得上面的文字。

 

“源……冬森?原来她是源氏的人啊。”

 

自一开始我就没觉得这个叫阿森的姑娘是个真正的新手,我也不信我寮会长会真的健忘到把全寮人的名字都报了上去。阿森的灵力量很低不假,但换个方式思考,如果是她刻意掩藏了自己的实力呢?如果她的力量是连我都无法探知的呢?

 

能精准投放给我当后辈,别的不说,单是考虑到我跟晴明的关系,就很可能被听走许多内部消息。阿森在我身边当徒弟这段时间未免安静地过头了,却又极其迅速地和我的所有式神打好了关系。平日里与我的聊天看似都是些无心之谈,却总像是在试探着些什么,使我不得不一直保持警惕。

 

那日知晓我凭空冒出来这么个徒弟后,晴明就留了个心眼,言要去确认一下她的身份。结果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他才终于找到线索,可见隐藏地有多深。

 

“问题就在这里,”晴明捏了个火烧掉那薄薄的纸张,我欲言又止地想心疼来之不易的老古董书页,未果。“她的确是姓‘源’的,但我问了神乐和博雅,他们都不曾知晓此人的存在。”

 

“也就是说,她是不能被记录在源氏族谱上的,某种必须被隐藏起来的存在?”我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,皱了皱眉,“可年龄说不过去……”啊。我收住了话头,我猛地想到了八百比丘尼,或许这是和她类似的存在。

 

“所以呢?”我幽幽地放下筷子,油灯中的火焰一跳一跳,映出某种未知的神秘,“我现在要怎么办?”

 

“暂且按兵不动。”晴明拿起筷子在那盘被我戳得一片狼藉的鱼肉上划拉,动作优雅到跟我先前的狼吞虎咽形成鲜明对比,“我们还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。”

 

“大哥,这人不在你身边你站着说话不腰疼,你就不怕我哪天暴毙街头吗???”

 

“她若想对你下手,何苦等到今天。”晴明轻飘飘地瞥我一眼,宛如在看一个弱智。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,或许这就是钢铁直男吧。

 

“大猪蹄子!”我愤愤地磨着牙给出结论,眼疾手快地抢掉他妄图夹走的一块鱼肉。

 

 

 

 

4.

这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,阿森依旧每天跟在我身边学习阴阳术。虽然我一再提防她的所作所为,到头来也没防出个什么成果,反倒是显得多此一举的我有些滑稽。

 

后辈培养计划的修业录里记载着需要完成的任务,即使是我如此放养式教学下,阿森距离出师也只差最后的实践任务了。哪怕我绞尽脑汁找各种理由想要延期她的出师时间——我完全没摸清楚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,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她走——也实在是拖不下去了。

 

无奈之下,我只能按照要求带着她四处转悠,接一些较为普通的悬赏任务,或者以阴阳术帮助他人。在平安京中往来的多了,甚至有别寮的寮生大胆地通过我向阿森表达爱慕之意,托我转交和歌什么的,我乐得牵线搭桥。

 

“我们做的事真的有意义吗,师父?”

 

又是当平安京年度好人的一天,我带着阿森去看悬赏榜上那些琐碎的生活小事,今天一过她就要出师了,我正愁着怎么抓住最后的机会套她的话,她主动提的问算是自己送上门来了——这话怎么听怎么有别的含义。

 

“阿森觉得要做什么才算有意义呢?”我想了想,咽下已到嘴边的回答,把问题抛了回去。

 

“师父最近都在忙狭间邪神的事情吧,却还天天陪着我来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……”她的声线听起来有些愧疚,我不知道是真情流露还是单纯的伪装,“明明京都都要陷入危机之中了呀。”

 

“是这样的,阿森。”我停下脚步,深吸了一口气,“阴阳师的本职使命是守护——八岐大蛇的问题需要我们解决,这京都的万千民生也是我们守护的对象。”

 

“可能你觉得这会很浪费时间,把宝贵的人力用在这种小事身上。但对我们而言,这算是我们高压生活中的调剂,平安京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随时都处于危险之中,但我还是很欣慰地看到所有人都在很用力地活着,都希望能把生活过的更好一点。”

 

“无论我们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。”

 

“……那如果,京都会必然走向灭亡呢?”她嗫嚅了几下嘴唇,低低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。“千百年来,人世为了在夹缝中求得生存,牺牲了多少阴阳师与其他人员。如果这一次没能成功抵挡住邪神,师父还会这样觉得吗?”

 

“阿森啊,”我转过身,看向她的眼,“阴阳师首先是个人类,人是会去相信未来的可能性的,无论那份可能性渺小到什么地步,我们都会努力地活着。”

 

“阴阳师与普通人不同之处又在于,我们在此基础上还秉持着坚定的信念,我们被赋予了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的使命。”

 

“即使天命注定,即使会造成牺牲,那也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。”

 

我并不能看穿她的情绪,我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最后关头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。我只是将我心中切实所想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她,但愿能给她带来些微的触动吧。

 

“这是隔壁寮生托我带给你的信,以及修业录,我已经签署完毕了。”我将那仰慕少年的信与修业录一并交给了她,“祝贺你成功出师,阿森。”

 

 

 

 

5.

在完成后辈培养计划后,阿森便消失了。无论我怎么打听消息,平安京也未曾有人看到过她的身影,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,隔壁寮求爱不得的小少年为此还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。

 

我将最后那日发生的事完整告诉了晴明,他猜测阿森是不是源家曾经的阴阳师或巫女,可哪怕是被献祭的巫女们也会在源氏留下记录,我们依旧没有翻到任何线索,唯一记有她名字的那份古籍已无法寻得原书,徒留那张被晴明烧掉的纸页。

 

“等等,这么说起来,我花这么大功夫教出来的徒弟八成是个鬼?”我摸着手臂,心底有些毛毛的,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作为一个阴阳师为什么要怕鬼。

 

“当时应该试试能不能把她收成式神的。”我懊悔不已,说不定是放走了一块大肥肉,到嘴的鸭子都飞了,真是追悔莫及。

 

此事放下暂且不提,邪神那边的烂摊子可是一点好转都没有——在阿森面前雄赳赳气昂昂地讲那些大道理,真的面对起来还是会觉得焦头烂额。

 

“八岐大蛇似乎在等待什么,”晴明蹙着眉给出推测,“四神门虽不稳定,尚还能支撑京都的结界。我想他也许是在耐心潜伏到结界最脆弱的那一刻。”

 

“我们怎么封印他啊——”我泄气地往后一倒,瘫在榻榻米上。我翻了一个半月的上古典籍,连皇家的藏书阁都对我特别开放,始终无法寻得能封印这上古邪神的法子——真要怪源氏那群人脑子一抽的交易,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,现在怎么补都没点头绪。

 

“需要做最坏的打算,”晴明放下笔,起身整理衣装,“我即刻前往宫中,进行退治准备。”

 

“嗯,早点回来。”我敷衍地挥了挥手,阖上眼休息这些天使用过度的大脑。八岐大蛇在等待四神门最为脆弱的一刻,这等的未免也太久了,简直就像在等一颗必要的棋子回到棋盘上一样。

 

——等等。

 

一个极其大胆而不详的猜想刹那间在我脑海中显现,我几乎是从地板上弹起来,往脚下施加了两道御行符便冲出了门。

 

 

 

 

6.

“……阿森。”

 

我气喘吁吁地赶到阴界之门时,站在这阴阳两界缝隙跟前的人,正是我那突然消失的徒弟。

 

背对我的少女似是早有预料一般,慢慢地转过身来,面上的表情再不复她伪装成一个新人学徒那般天真而无害,眼中流露的是深邃与漠然。

 

“还是被您发现了,师父。”她的语气不再带有丰富的个人情绪,波澜无惊到仿佛一潭死水。有一瞬间,我甚至觉得她是站在高处睥睨着我。我们思考的方向完全错了,我一直拘泥于她的姓氏,想着她与源家有什么联系,是否是源氏的眼线,而直接排除了她隶属于八岐大蛇方的可能。

 

“源冬森,你究竟是谁?”

 

我念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,即使我在袖中已捏起了符咒,随时准备战斗,可我看到她身后的阴影里吐着信子的巨大蛇头时,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在发抖——于邪神而言,我就是个随手便可捏死的蝼蚁。

 

“为什么要怕呢,师父?”她很轻易地看穿了我的身体自发显露出的恐惧,冰冷的声线如蛇般从阴影里滑了过来,“师父不是说,阴阳师不会惧怕牺牲的吗?”

 

“我可没办法违逆作为一个人类的本能反应。”我硬着头皮回嘴,深知今天怕是凶多吉少。她的灵力诚然细微,到了这阴阳分界之处方才发现,她的身体里涌动着巨大的邪神之力!

 

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何做到如此地步,至少在迈向死亡之前,我还是想竭尽可能从她嘴里挖出点什么由头来。

 

“你们一定探查过我的名字,当然,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。”她慢条斯理地应了,她很清楚我不可能从此地逃脱,所以也不介意回答一下我的问题,“源冬森这个名字,已经随着源氏用于献祭的原初巫女一道死去了。”

 

“我要做的,是复仇。”

 

————!!!

 

我不是没有听说过原初巫女的存在,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。难怪神乐和博雅完全不知道此人,她是源氏必须被彻底封存的秘密。据传她可以统率剩下的所有献祭巫女,所以大概是那条蛇留了她最后一口气,并赋予了她部分邪神的力量,助其在这狭间潜伏着,直到今日。

 

恐怕她装作新人来到我身边,并非想从我嘴里套出点什么京都的应对情报,而是借着这个身体和由头来到京都,八岐之眼的力量可非寻常方法能阻止,她想要的、八岐大蛇想要的信息皆能轻松收入囊中。

 

“好了,天也聊完了,我该拿你怎么办呢,师父?”她闲庭信步地向我走来,手中开始凝聚邪神之力,“要不干脆留着你,还能作为要挟那位大阴阳师的筹码?”

 

“那我会直接自尽。”我将符咒对准了自己的心脏,“我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累赘。”

 

“不愧是师父,真的很有骨气。”她咯咯笑了起来,然后下一秒,天崩地裂之势的邪神之力直接朝我面门扑来,我临时开启的防御结界在吐息之间就被攻破,巨大的能量携着剧烈的痛楚一并贯穿我的身体,意识消失的前一刻,我隐约听到她最后的话语。

 

“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在试图向京都报信哦,师父。”

 

“永别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7.

混沌。

 

整个人都在混沌之海中沉浮,残存的微弱灵力努力想要修复身体,却只是杯水车薪。有些许意识想把我拉出这片无限的沉寂,饶是我拼命挣扎也未能成功逃出这片似乎无边际的死寂之域。不过好在没过多久,有温暖的灵力自外界注入,硬生生把我吊在生死线上的那口气拉了回来。

 

我睁开眼时,一股强烈的铁锈味从喉间涌了上来,刺激得我直接咳出一大口血。我勉强稳定住不太清醒的脑子,才发现我半倚在晴明怀里,身上的血染红了他半边狩衣。他见我终于苏醒了过来,紧绷着的担忧神情总算是放松了些下来。

 

“简直乱来!要是来得再晚一步,哪怕是我也回天乏术。”他半心疼半呵斥地训责我,我把这话当耳边风听了,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。

 

“我没死?!”

 

源冬森的邪神之力是绝对正面命中了我的,那样强大的力量下我能留个全尸都是运气爆棚,何谈还能救回来。我尝试着动了动身体,虽然全身上下就没有不让人痛得龇牙咧嘴的地方,可却没有一处致命伤。

 

——她刻意避开了我的要害。

 

我有些茫然,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留我一命,如果说是留我一口气引来晴明再将我们双双处理掉的话,她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。除了依旧暗流涌动的狭间,方圆数十米内没有任何异常波动。

 

就在此时,阴界之门突然开始震颤,隐隐的,我居然窥见了一丝灵力的亮色——在这充斥着黑暗的狭间,怎么可能会产生灵力?!

 

晴明也注意到了阴界之门的异变,他开始启动召唤阵:“京都的阴阳师们已开启封印仪式,我让式神们带你回去……”

 

啊啊,是那个以生命为代价的仪式吗。

 

“不,”我费力地抓着他的手臂支撑自己站起来,疼得我浑身发抖,这丫头打起师父来真是没点轻重,“我和你一起去,我觉得阿森……源冬森没有完全成为八岐大蛇的傀儡。”

 

“你的伤……”

 

“没有大碍,相信我,我不会成为你的包袱。”我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身上,勉强能往前迈出步子,“走吧,我觉得要来不及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8.

仇恨。

 

仇恨仇恨仇恨仇恨仇恨仇恨仇恨。

 

为什么自己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,还被那条蛇掐住了最后的生息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
 

在狭间度过的这数百年间,源冬森看遍了后来者的巫女们悲戚的哀怨、恨意与无奈,一开始她还会对此产生共情,后来渐渐的已转变为漠然。

 

毁了这京都,让我们重新界定人界的秩序。蛇吐着信子在耳边劝诱道,她不是没有动心过,对这个抛弃她的、牺牲她换来虚假的繁荣的都城燃起了报复的恨意,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,她帮助八岐大蛇更好地吸收祭品巫女的力量,等待着离开狭间之时。

 

在最后的日子来临前,她突然来了兴致,她想看看现在的京都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。“你会发现人类的虚伪。”邪神漫不经心地给予她忠告,赋予她力量,让她得以暂时脱离这狭间,前往有光的人世,成为某个人的徒弟。

 

她是原初巫女,对阴阳师的了解并不太深。她从作为她师父的那个人口中听闻、亦亲自感受着身为阴阳师的一切,她渐渐觉得,好像也不赖。

 

“别忘了他们曾对你的所作所为。”邪神在耳畔警告。

 

【即使天命注定,即使会造成牺牲,那也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。】那个身为她师父的女人这样说。她在那一刻几乎想发出嘲笑,她想笑自己可悲的短暂人生,她想笑并非牺牲者的你们当然能高高在上地发表感言,殊不知祭品们的悲哀。

 

直到那个女人出现在阴界之门,拿着符咒对准自己的心脏的一刻,她简直想咆哮,这是怎样蠢到家的人,才会这么坦然地选择自我了结。

 

真是个疯子。

 

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手下留情,只是单纯骗过八岐大蛇的眼让他以为她已彻底杀死那个人,或许是这一个多月来的教导之恩罢,她现在也还清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9.

“阿森!”

 

我没有看错,从阴界之门的缝隙里隐约透露出的,是属于阴阳师的结界,而且这道结界的构成术式还是由我亲自教出来的!

 

正站在祭坛前沉思着,凝视着阴影里那团庞然大物的少女听到了我的呼喊,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来,在看清楚来人是我们之后,脸上出现了极为复杂的神情。

 

“……为什么不走?!”她几乎是在低声咆哮。

 

“因为使命不允许我们离开。”我坚定地答道。

 

“呵……呵呵呵。”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,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,“师父啊,你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,还谈什么使命?”

 

“你现在又能做什么呢?”

 

“我的确做不了什么了。”我说,“但我想救你走。”

 

“京都的阴阳师,已经开启了赌上性命的仪式,准备暂时封印八岐大蛇。”

 

她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,半张着嘴,久久的,说不出一个字来。阴影里的巨蛇已经在开始和封印仪式作起了斗争,整个狭间都回荡着蛇的怒吼与愤怒。

 

“源冬森,快来帮我——”蛇这样催促道,“只差一步,只需你集结祭品巫女们的力量,我们就不会被这些虚情假意的阴阳师们所玩弄,我们将获得永远的自由。”

 

少女握紧了拳,借着结界的光亮,我才辨得她身着一件特殊的源氏巫女服,那是原初巫女身份的象征。

 

“然后呢?”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发出质疑,“封印只是暂时的,不过是徒然牺牲那么多阴阳师的性命而已——”

 

“那就是我们活下来的人的任务了。”一直沉默不语的晴明突然开口,替已有些站不住脚的我回答了她的问题。

 

她最终低头发出一声轻笑,过往的所有仇恨在此刻彻底地消解。她转过身,以金线绣成的龙胆纹在裙裾上折出细长的光。

 

“晴明大人,你的结界应当是足够坚固的吧。我不认为师父现在的身体扛得住任何一击。”

 

我刹那间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,原初巫女能带动所有祭品巫女的灵魂,既能为八岐大蛇所用,又是一柄双刃剑,从内部蚕食掉八岐大蛇的力量——虽然不至于将他彻底击溃,但已经是雪中送炭般的突破口了。

 

但是如果这样做的话……

 

“等等,阿森!”我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,“你会死的!”

 

“像你们所说,剩下的,就交给你们了。”她并不答,只专注于双手结印,属于源氏的特殊法阵开始绘制,直直朝祭坛底座击去。

 

“吾名为源冬森!赌上源氏原初巫女之名,在此履行天职!”

 

我看到成百上千的白色灵魂从祭坛中升起,那是数百年间被用于献祭的巫女,或许也夹杂着不少因此而对人世怀有恨意的灵魂,可在这一刻,她们都听从于原初巫女的命令之下,为了这或爱或恨的世间,消耗掉最后的力量。

 

“……你背叛了我,源冬森。”

 

八岐大蛇已被彻底激怒,祭坛上开始向外喷涌出力量,撞击着结界。整个狭间只差一丝便会彻底分崩离析,邪神即将降临人世。阿森微微侧过头,向我露出一个真诚的、绝无任何伪装之态的微笑。

 

【你会发现人类的虚伪。】邪神曾这样笃定。

 

“我确实看到了,很美好的事物。”

 

“一直以来,承蒙关照了。”

 

“……谢谢您,师父,永别了。”

 

她纵身跃进了那座祭坛。

 

Fin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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